暴雨夜我被推下天台时,听见合伙人的冷笑:“穷鬼就该待在垃圾堆里。” 再睁眼回到1999,银行卡只剩200块,宿舍贴着罗纳尔多海报。 我押上全部身家买巴西世界杯爆冷,室友骂我疯了。 三个月后奖金到账,我直奔赛格科技园拦住小马哥:“50万换你4... 灵犀阅读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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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生1999从世界杯到金融帝国,张十三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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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夜我被推下天台时,听见合伙人的冷笑:“穷鬼就该待在垃圾堆里。” 再睁眼回到1999,银行卡只剩200块,宿舍贴着罗纳尔多海报。 我押上全部身家买巴西世界杯爆冷,室友骂我疯了。 三个月后奖金到账,我直奔赛格科技园拦住小马哥:“50万换你40%股份。” 他颤抖签字时,电视正播陈天豪的采访:“我家资产很快破亿。” 我笑着打开新买的诺基亚,银行短信显示余额八位数。 当年害我的仇人,如今连见我面的资格都没有。

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钢针,狠狠扎在脸上,又急又冷。狂风在耳边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鸣,撕扯着我身上单薄的衬衫。脚下是令人眩晕的百米深渊,城市扭曲的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黑暗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。

一只手,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,死死按在我的后背上。

“林峰,安心上路吧。”陈天豪的声音,贴着我的耳根响起。那声音里的恶意,浓稠得比这倾盆的夜雨还要冰冷刺骨,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。“穷鬼,就该待在垃圾堆里。你的命,还有你那份钱,我收下了。”

绝望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,身体被无情地抛离了天台边缘,急速下坠。风声尖锐地灌满耳朵,世界瞬间被撕裂、拉长,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寒意……

“啊——!”

我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汗水浸透了廉价的棉布背心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

没有高楼,没有冷雨,没有急速坠落的地狱。

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:斑驳发黄的墙壁,墙角顽固的霉点,一张摇摇晃晃的旧书桌,上面堆着几本卷了边的《高等数学》和《C语言程序设计》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、属于男生宿舍的汗味、泡面汤和旧书纸张混合的复杂气息。

窗外,1999年夏末的阳光,正带着一种近乎刺眼的、充满尘埃颗粒的金黄色,透过没拉严实的蓝色粗布窗帘缝隙,斜斜地泼洒在水泥地上,形成一道晃眼的光斑。

我大口喘着粗气,像一条搁浅濒死的鱼,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粗糙的床单,指尖因用力而发白。后背的冷汗被窗口吹进来的热风一激,泛起一阵鸡皮疙瘩。

不是梦。

那濒死的冰冷,陈天豪刻骨的毒笑,还有坠落时耳边撕裂的风声……都真实得如同刚刚烙印在灵魂上。

我回来了?

我僵硬地转过头,视线落在对面床铺那同样斑驳的墙壁上。那里,用褪色的透明胶带,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。海报上,那个穿着黄绿色巴西队9号球衣的男人,龇着标志性的大门牙,笑容张扬狂放,带着睥睨一切的力量感——罗纳尔多·路易斯·纳扎里奥·达·利马。

1998年世界杯决赛,法兰西大球场,他如同梦游般离奇迷失,巴西队0:3惨败于东道主法国。这张海报,是那场世纪惨败后,我这个铁杆巴西球迷在旧书摊上花一块钱淘来的,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纪念。

海报的日期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烫在我的视网膜上。

1999年,7月。

距离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韩日世界杯,还有整整三年。

但距离另一场风暴的中心——1999年女足世界杯决赛,美国玫瑰碗球场,却只剩下不到两个月!

心脏猛地一缩,随即又像被注入滚烫的岩浆般剧烈搏动起来。一个清晰到令人战栗的念头,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脑海:1999年7月,美国女足世界杯!决赛!中国队VS美国队!点球大战!那个门柱!那个争议判罚!

尘封的记忆闸门被狂猛地撞开,无数碎片化的信息汹涌而至:比分、过程、关键瞬间……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。

我几乎是滚下床的,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浑然不觉。手忙脚乱地在凌乱的书桌抽屉里翻找,指甲刮擦着粗糙的木板。终于,在最底层,摸到了一个硬硬的、薄薄的小本子。

中国建设银行的存折。

封皮是那种廉价的塑料绿,边缘已经磨损得发白。我颤抖着翻开,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。

蓝黑色的印刷体数字,冰冷地躺在余额栏里。

200.00元。

这就是我,林峰,在1999年7月,一个普通大三计算机系学生,全部的家当。也是我撬动未来的唯一支点。

“峰子?诈尸啊?大清早的折腾啥呢?”对床的刘胖子被我的动静吵醒,揉着惺忪的睡眼,不满地嘟囔着,肚子上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。他瞥了一眼我手里捏着的存折,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了撇,“瞅你那点家底,再看也变不出朵花来。省省吧,一会儿食堂包子该没了。”

我没理会他的调侃。胸腔里燃烧着一团近乎疯狂的火焰,烧干了恐惧,烧尽了迷茫,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。两百块!在这个年代,对一个穷学生来说,可能是半个多月的生活费。但在我眼里,它是通往亿万财富殿堂的第一块敲门砖,是砸向陈天豪那得意嘴脸的第一块石头!

“胖子,”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微微发哑,带着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灼热,“信我一次。”

刘胖子打了个哈欠,眼皮耷拉着:“信你啥?信你能用两百块变出两千块?还是信你能追到隔壁班的班花?”他显然把我的话当成了又一次不切实际的妄想。

“信我,”我盯着他,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,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,“这次世界杯,中国队,会进决赛!而且,点球大战,输给美国队!”

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。窗外知了聒噪的鸣叫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刘胖子像被施了定身咒,揉眼睛的动作僵在半空。他张着嘴,几秒钟后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,肥硕的身体在床上笑得直打滚,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
“噗——哈哈哈!哎哟我的妈呀!林峰!你他妈是不是被期末考逼疯了啊?”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,指着墙上罗纳尔多的海报,“看大罗看魔怔了吧你?女足?决赛?中国队?点球输美国?你这梦做得比琼瑶剧还离谱!还点球输?你咋不说咱们女足能捧杯呢?哈哈哈!”

宿舍里另外两个刚被吵醒的室友,王涛和李强,也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我。王涛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,叹了口气:“峰子,压力大就去操场跑两圈,别瞎琢磨。女足……能小组出线就算烧高香了。”

“就是,”李强附和着,一边套着洗得发白的T恤,“你这想法,比咱们系主任吹的牛还不靠谱。两百块省着点花吧,别打水漂了。”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

他们的笑声和质疑像冰水,短暂地浇熄了我心头的火焰,却无法动摇那源自未来记忆的、磐石般的信念。我沉默着,不再解释。解释毫无意义。时间,才是唯一的审判者。

接下来的日子,我成了宿舍里彻头彻尾的“怪胎”。那本绿色的存折,被我贴身藏着,成了最珍贵的圣物。我把所有的时间、精力都投入到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世纪之战的“复习”中。白天,我泡在图书馆泛黄的旧报纸堆里,翻找着关于美国女足、关于中国队、关于玫瑰碗球场的任何蛛丝马迹,用笔在本子上疯狂记录着关键球员的名字、过往战绩、可能的战术风格。晚上,熄灯后,我裹着薄薄的毯子,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,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“回放”那场刻骨铭心的决赛——范运杰那记被美国后卫莉莉在门线上顶出的必进头球!加时赛最后时刻美国队的手球!点球大战时高红扑救前美国门将斯卡里的提前移动!刘英罚失的那个球!还有那个该死的、改变一切的门柱!

每一个细节,都如同用烧红的烙铁,一遍遍烫在我的记忆深处。

为了凑够可能需要的本金,我开始了近乎自虐的节衣缩食。食堂一块钱一份的素炒白菜加米饭成了标配,油水少得可怜。以前偶尔还能喝瓶一块钱的汽水,现在彻底戒了,渴了就猛灌宿舍免费提供的、带着浓重漂白粉味的白开水。刘胖子他们出去聚餐撸串,我永远以“看书”或者“不舒服”为由推掉。看着他们带着一身烧烤油烟味和满足的笑容回来,闻着那诱人的孜然肉香,胃里像有只手在狠狠搅动,我只能更用力地灌下一大口凉白开,压下翻腾的饥饿感。

“峰子,真不去?胖子请客,新开那家,羊肉串贼香!”王涛又一次试图拉我。

我摇摇头,目光死死锁在摊开的报纸上,上面一行小字报道着美国女足的热身赛消息:“真不去了,你们吃好。”声音干涩。

刘胖子看着我明显瘦了一圈的脸颊和凹陷下去的眼窝,摇摇头,终究没再劝,只是叹了口气:“魔怔了,没救了。”

时间,在饥饿、质疑和自我煎熬中,缓慢而沉重地挪动着脚步。终于,日历翻到了1999年7月10日。

美国,加州,帕萨迪纳,玫瑰碗体育场。能容纳九万人的巨大碗状球场,座无虚席。狂热的气氛,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模糊的电视信号,依然能清晰地传递到我们这间拥挤、闷热的宿舍。

决赛。中国女足,对阵东道主美国女足。

宿舍里烟雾缭绕,劣质香烟的味道混杂着汗味。刘胖子、王涛、李强,还有隔壁闻讯跑来看热闹的几个男生,挤在唯一一台21寸的旧彩电前。桌子上堆满了花生壳、瓜子皮和几个空啤酒瓶。比赛踢得异常胶着,紧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“顶住啊!孙雯!传!传!”

“好球!范运杰!头球!进了没?!我操!被顶出来了?那后卫是不是在门线里面顶的?!黑哨吧?!”刘胖子激动地拍着大腿,啤酒沫溅得到处都是。

“加时赛了!我靠!美国队那手球!那么明显!裁判瞎了?!”李强愤怒地一脚踹在桌子腿上,哐当一声。

“点球!点球大战了!”王涛的声音带着颤抖,厚重的镜片后面,眼睛瞪得溜圆。

电视机屏幕闪烁着刺眼的光。我的心脏,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,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,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。来了!就是现在!历史的车轮,正沿着我记忆的轨道,分毫不差地碾来!

中国队第三个主罚的刘英,助跑,射门!

美国队门将斯卡里,在刘英触球前的一刹那,身体已经明显离开了门线,向前移动了一大步!这是一个极其明显、足以改变结果的违规提前移动!电视里解说员的声音带着惊愕:“斯卡里……移动得是不是有点早?”

砰!

沉闷的声响。足球狠狠地砸在右侧门柱内侧,弹了出来!

宿舍里瞬间死寂。几秒钟后,爆发出巨大的、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绝望的哀嚎。

“操!!门柱!!!”

“那门将提前动了啊!裁判是傻逼吗?!这都不吹?!”

“完了……完了……”

刘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,瘫坐在椅子上,手里捏扁的啤酒罐掉在地上,金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。王涛和李强面如死灰。其他男生也一片沉默,只有电视机里美国球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宿舍里回荡,刺耳得令人心碎。

就在这一片绝望的死寂中,我猛地从角落的凳子上站了起来。动作太大,凳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。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我。

我的脸上没有任何悲戚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,平静下燃烧着无法言喻的火焰。我谁也没看,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,掀开枕头,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已经被我体温焐热的绿色存折。薄薄的纸片,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。

在室友们惊愕、不解、甚至带着点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,我拉开宿舍门,头也不回地冲进了七月午后滚烫的阳光里。身后,隐约还能听到刘胖子带着酒意的嘟囔:“他妈的……输傻了?”

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。我跑得飞快,肺叶火辣辣地疼,但脚步却异常坚定,目标只有一个——学校后门那条小街深处,那间门脸不大、灯光昏暗的“好运来”体育彩票投注站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水的酸臭味,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围着墙上的赔率表唾沫横飞地争论着。

“老板!”我把存折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油腻腻的玻璃柜台上,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嘶哑,“买胜负!女足世界杯决赛!美国队胜!平局无效!比分……0:0!加时0:0!点球美国胜!”我一口气报出精确到点球的结果选项。

柜台后面,一个头发稀疏、叼着烟卷的中年男人抬起眼皮,懒洋洋地瞟了我一眼,又扫了一眼我拍在柜台上的存折,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:“哟,学生仔?懂球?美国赢?还点球赢?呵……想钱想疯了吧?中国队多猛你没看啊?没踢点球前谁知道谁赢?还0:0?做梦呢?押多少?两块?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。

旁边几个正在研究赔率的男人也哄笑起来。

“小娃娃,回家写作业去吧!别糟蹋爹妈的血汗钱!” “就是,两百块?够你吃俩月食堂了吧?打水漂玩呢?” “美国赢?还点球赢?脑子进水了!”

刺耳的嘲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耳膜上。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口的腥甜,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鄙夷的目光,只是死死盯着老板浑浊的眼睛,声音斩钉截铁:“押!全押!两百块!买美国队点球获胜!0:0平局!开票!”

老板脸上的讥笑僵了一下,似乎被我眼里的那股狠劲震住了一瞬。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秒,掐灭烟头,嗤笑一声:“行!有种!赔得裤子都没了别哭爹喊娘!”他动作麻利地敲打着老式彩票机,嘎吱嘎吱地吐出一张窄窄的热敏纸彩票,随手像丢垃圾一样甩在柜台上。“拿好!你的‘美国梦’!”

我一把抓起那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彩票,指尖微微颤抖。薄薄的一张纸,承载着我全部的身家,更承载着向那个雨夜深渊复仇的全部希望。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攥着整个世界,然后转身,挺直脊背,在一片看傻子般的目光和更加放肆的哄笑声中,走出了那间充满烟臭味的投注站。

七月的阳光依旧毒辣,晒在皮肤上生疼。我站在街边,摊开手心。那张小小的、印着模糊数字和条形码的彩票,在刺目的光线下,边缘仿佛燃烧着金色的火焰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,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和深不见底的恐惧。赌局已经布下,命运的骰子高高抛起,只待最终落定的那一刻。我闭上眼睛,脑海中闪过陈天豪那张在暴雨中扭曲狞笑的脸。

等着吧。

……

等待兑奖的日子,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煎熬。那场点球大战的失利,在国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“门柱”、“手球”、“争议判罚”、“黑哨”……这些词像病毒一样在街头巷尾、报纸电视上疯狂传播。愤怒、惋惜、不甘的情绪弥漫在每一个角落。宿舍楼里,连续好几天都充斥着男生们拍桌子骂娘的吼声。

在这种全民悲愤的氛围下,我那张押中了“美国点球胜”的彩票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让我坐立不安。我不敢告诉任何人,包括刘胖子他们。我知道,一旦消息泄露,在群情激奋的当口,我可能会被愤怒的唾沫星子淹死,被扣上“汉奸”、“赌徒”、“冷血”的帽子。

我只能把彩票藏在贴身的衣袋里,每天如坐针毡,小心地观察着风向。终于,在决赛结束一周后,官方公布了最终赛果确认和赔率结算公告。报纸体育版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块里,印着冰冷的文字:经国际足联最终裁定,1999女足世界杯决赛结果有效,美国队点球5:4战胜中国队获得冠军。

尘埃落定。

那一天,我像往常一样早起,在食堂喝了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粥,然后独自一人,悄悄溜出了校门。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脚步却异常沉稳,再次走向那条熟悉的、弥漫着烟味和汗味的小街。

“好运来”彩票站的门脸依旧破旧昏暗。我推开门走进去,里面只有老板一个人,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旧杂志。

“兑奖。”我把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彩票轻轻放在玻璃柜台上。

老板抬起头,看到是我,眼神里立刻浮起那种熟悉的、看傻子的轻蔑。他慢悠悠地拿起彩票,凑到眼前,对着墙上贴着的开奖公告号码,漫不经心地瞄着。

他的目光在彩票和公告之间来回扫了几下。忽然,他脸上的懒散和讥诮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,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。他猛地瞪大眼睛,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,死死地盯着那张小小的彩票,又猛地抬头看我,嘴唇哆嗦着,像见了鬼一样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你买的……美国点球胜?!0:0平局?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尖利得变了调,带着一种被巨大馅饼砸懵了的眩晕感。

“嗯。”我平静地点点头,努力控制着指尖的颤抖。

“操!神了!真他妈神了!”老板猛地一拍大腿,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和贪婪,“小兄弟!高手啊!深藏不露啊!”他手忙脚乱地翻着抽屉,拿出一个厚厚的、用橡皮筋捆着的账本,手指颤抖着在上面查找着,“我看看……这赔率……天!1赔103!两百块……两百块乘以103……”

他掰着手指头,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算了半天,猛地抬起头,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,充满了赤裸裸的惊叹和……不易察觉的算计。

“两万零六百!整整两万零六百块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震得小小的彩票站嗡嗡作响。他拉开柜台下那个沉重的铁皮钱箱,里面塞满了皱巴巴的零钞。他哗啦啦地开始数钱,手指因为激动而显得笨拙,好几次数错了又重来。

厚厚几沓“老人头”(百元大钞,当时最大面额),夹杂着一些五十、二十的零钱,被推到玻璃柜台这边。钞票散发着油墨和无数人经手后留下的复杂气味,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手上。

“小兄弟,点点?”老板搓着手,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,之前的轻蔑荡然无存,“以后……常来啊!有啥内幕消息……嘿嘿,关照关照老哥?”

我没说话,只是沉默地、仔细地清点着钞票。一张,两张……指尖抚过钞票粗糙的纹理,那真实的触感,像电流一样贯穿全身。两万零六百!在1999年,对一个学生而言,这是一笔真正的巨款!是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启动资金!

点清数目,确认无误。我把那厚厚一沓钞票,用老板递过来的旧报纸胡乱裹了几层,塞进带来的、洗得发白的旧帆布书包里。书包瞬间变得沉重无比。

“走了。”我拉上书包拉链,声音平静无波,转身就走。

“哎!小兄弟!留个电话啊!或者传呼号也行!以后多联系……”老板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我没有回头。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,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。阳光刺眼。我站在喧嚣的街头,紧紧抱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旧书包。书包的帆布被钞票撑得鼓胀起来,贴着我的肋骨,传递着一种近乎灼热的、滚烫的力量感。

第一桶金。到手了。

……

怀揣着这笔在1999年堪称“巨款”的两万块,我像一头闯入原始森林的幼兽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。这笔钱是种子,是弹药,绝不能轻易浪费。我做的第一件事,是花了一百多块钱,买了一部当时在学生中还算稀罕的二手数字寻呼机(BP机),一个摩托罗拉的小方块,别在腰带上。在这个手机还是奢侈品的年代,这是保持信息畅通的基础装备。然后,我在校外一个老旧小区里,租了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单间。房间阴暗潮湿,只有一扇朝北的小窗,一张嘎吱作响的铁架床,一张瘸腿的桌子和一把破椅子。月租两百块。但这足够了,我需要一个安静、独立、不受打扰的空间。

剩下的钱,被我小心翼翼地分成几份。大头,一万八千块,用塑料袋层层包裹,塞在床板下最隐秘的缝隙里。那是我的战略储备金。另外两千块,作为流动资本,放在随身的旧钱包里。

安顿下来后,我立刻化身为最勤勉的猎手。每天除了必要的上课点名,其余所有时间都泡在深圳最大的电脑市场——赛格电子市场。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永不疲倦的科技蜂巢,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吆喝声、机器风扇的嗡鸣、电路板焊接的松香气味。我穿着最不起眼的旧T恤和牛仔裤,混迹在攒机的学生、精明的批发商和懵懂的小白买家之中,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摊位。

我的目标明确:寻找那些价格被严重低估、但性能尚可的二手电脑配件,特别是CPU、内存条和显卡。1999年,正是个人电脑市场爆发式增长的前夜,硬件更新换代的速度虽然比不上后世,但信息差和认知差依然巨大。很多摊主对硬件的真实价值判断模糊,或者急于套现,这就是我的机会。

“老板,这块奔腾II 350怎么卖?”我指着一块布满灰尘、标签都有些模糊的CPU。 “哟,小兄弟识货啊?这U刚收的,原装货!给……五百五?”老板瞥了我一眼,随口报了个价。 我拿起CPU,对着市场顶棚投下的光线仔细看了看针脚,又掂量了一下,摇摇头:“针脚有点歪,打磨痕迹明显,翻新的吧?两百八,行就拿了。” “哎!你这砍价也太狠了!三百八!最低了!” “三百,不卖我走了。”我作势放下。 “行行行!拿走吧!今天还没开张呢!”老板一脸肉痛地挥手。

靠着从未来带回来的硬件知识和精准的眼光,加上近乎锱铢必较的砍价技巧,我像一只嗅觉灵敏的蚂蚁,一点点地搬运着被市场忽视的“宝藏”。一块被当成垃圾的早期TNT2显卡,因为驱动问题被嫌弃,我花八十块拿下;几条杂牌但颗粒不错的128MB SDRAM内存,摊主当处理品卖,一百块三条……这些不起眼的“垃圾”,经过我简单的清理、测试和重新包装,在另一个急需配件、预算有限的学生或小公司采购员眼里,立刻变成了性价比极高的“宝贝”。

我在赛格市场角落支了个小摊,只摆几件淘来的“精品”,挂个手写的纸牌:“优质二手配件,价格公道”。凭借着比新货低一大截的价格和还算靠谱的质保(一周包换),我的小摊生意出乎意料地好。低买高卖,赚取中间的差价。一个多月下来,刨去摊位费(一天二十块)和必要的开销,我钱包里的两千块流动资本,竟然像滚雪球一样,悄然增长到了七千多块!

然而,这点“小钱”距离我的目标,还差得太远太远。历史的车轮正滚滚向前,那个足以改变一切的机会窗口,正在飞速缩小。我清楚地记得,就在1999年年底,那家日后将成长为巨无霸的企鹅公司,将拿到它的第一笔关键风险投资——IDG和盈科数码的220万美元。我必须在这之前,截胡!

时间,1999年10月。深秋的深圳,空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清爽凉意。

我的目标,锁定在赛格科技园二栋东座那间不起眼的办公室。企鹅公司的雏形,OICQ的摇篮。

那天,我特意换上了一件洗得还算干净的米白色衬衫(花四十块在批发市场买的),头发也用水仔细梳过,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像个靠谱的、有点家底的大学生创业者,而不是倒卖配件的二道贩子。腰间的摩托罗拉BP机安静地别着。帆布书包里,装着用旧报纸包裹好的、厚厚一沓钱——整整三万块!这已经是我这几个月拼尽全力积累的所有本金,加上最初那笔彩票奖金剩下的部分。沉甸甸的,压在我的肩膀上,也压在我的心上。

深吸一口气,推开那扇普通的玻璃门。一股混合着汗味、泡面味、电子元件特有气味和年轻人特有荷尔蒙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。眼前的景象比记忆中看到的图片更加“原生态”:

狭窄的空间被几张长条办公桌挤得满满当当。十几个年轻人,大多戴着眼镜,头发凌乱,眼窝深陷,脸上带着长期熬夜的油光和亢奋的疲惫,正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。电脑屏幕上,满眼都是那只如今看起来线条粗糙、但无比活跃的胖企鹅图标在跳跃闪烁。服务器机柜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,像这个年轻公司急促的心跳。角落里堆着成箱的方便面和空可乐瓶。墙壁上,贴着几张手写的代码片段和激励性的标语,墨迹都有些模糊了。

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、头发乱得像鸟窝、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正俯身在一台服务器前,眉头紧锁地调试着什么,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。他的侧脸,带着一种执拗的专注,正是日后被无数人仰望的“小马哥”——马化腾。

一个同样年轻、但看起来稍微沉稳些的技术人员注意到了我这个不速之客,他放下手里的活,走了过来,脸上带着一丝疑惑和被打扰的不快:“你好,找谁?我们这里不对外。”

“你好,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,目光越过他,直接投向那个调试服务器的身影,“我找马化腾先生,谈一笔投资。”

“投资?”技术人员愣了一下,怀疑地上下打量着我,显然我过于年轻的学生模样和这“投资”二字形成了巨大反差。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朝马化腾那边喊了一声:“Pony,有人找,说……谈投资。”

马化腾闻声抬起头,推了推滑到鼻梁上的眼镜。他的眼神带着技术人特有的清澈和一丝被打断思路的烦躁。他直起身,走了过来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简单地伸出手:“你好,马化腾。你是……?”

“林峰。”我握住他的手,能感觉到他手指上微微的汗湿和薄茧,“一个看好OICQ未来的人。”

马化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。他示意我跟他走到办公室稍微靠里、相对安静一点的角落。这里堆着几箱没拆封的网卡,权当是临时会客区。其他埋头工作的员工,也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敲键盘的速度,好奇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。投资?对这个每天都在为服务器租金和带宽费发愁、用户数疯涨却看不到盈利模式的团队来说,这个词既充满诱惑又显得那么不真实。

“林先生,”马化腾的声音很平静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,“感谢你的看好。不过,我们目前……”他似乎斟酌着措辞,大概是觉得对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学生说太多也没意义,“暂时没有融资计划。”

我笑了笑,没有接他的话茬,目光扫过那些紧张工作的年轻面孔,扫过屏幕上跳跃的企鹅,最后落回马化腾的脸上:“用户增长速度很快吧?每天新增几千?服务器快撑不住了?带宽费是不是压得喘不过气?张志东他们是不是天天在优化代码,就为了省那么一点点资源?”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,每一个都精准地戳中了他们此刻最深的痛点。

马化腾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,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脸上,之前的疲惫和敷衍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警惕和审视。“你……怎么知道这些?”他身边的几个核心成员,包括刚才那个技术人员,也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,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,办公室里只剩下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。

“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,”我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语气沉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,“重要的是,我能解决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。”我拍了拍放在脚边的旧帆布书包,发出沉闷的、纸张摩擦的声响。

马化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:震惊、怀疑、渴望、警惕……交织在一起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看着我,等着我的下文。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和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上。

我拉开书包拉链,拿出那个用旧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方体。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,一层层剥开报纸。当里面那三沓用银行白色纸条紧紧捆扎的、崭新的百元大钞暴露在空气中时,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!

“嘶——!” “这么多钱?!” “现金?!”

崭新的钞票散发着浓烈的油墨气息,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,那抹鲜亮的红色显得格外刺眼和……诱人。三万块!在1999年,这绝对是一笔震撼性的现金!足以支付他们好几个月的服务器租金和带宽费!

我拿起最上面一沓钱,轻轻放在旁边一个装网卡的纸箱上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
“这里是三万块。”我的声音不高,但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清晰无比,“人民币。现金。”

我顿了顿,目光直视着马化腾骤然收缩的瞳孔,一字一句,清晰而缓慢地抛出我的条件:

“这笔钱,现在就可以拿走,解决你们的燃眉之急。”

“作为交换,我要企鹅公司,”我清晰地吐出那个尚未被广泛使用、但注定响彻未来的名字,“40%的股份。”

“轰——!”

办公室里瞬间炸开了锅!像一颗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水潭!

“多少?四十?!” “疯了吧!三万块要40%?!” “这哪是投资?这是抢劫啊!” “Pony!不能答应!这人狮子大开口!”

马化腾身边的几个核心成员,尤其是那个刚才的技术人员(后来我知道他叫曾李青),脸涨得通红,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,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和不可思议。三万块就要拿走将近一半的公司?!这在他们看来,简直是趁火打劫!

马化腾本人,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。他死死地盯着那三沓鲜红的钞票,又猛地抬头看向我,镜片后的眼神剧烈地翻腾着,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。三万块!这笔钱对他们此刻来说,是真正的救命稻草!能立刻缓解服务器扩容和带宽的致命压力!但40%的股份……这个代价,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公司是他们几个伙伴没日没夜、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孩子!就这样卖掉近一半?

汗水,顺着他有些苍白的鬓角,缓缓滑落。

办公室墙壁上,那台老旧的、贴着透明胶带的21寸电视,正播放着午间财经新闻。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,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:

“……最新消息,我市知名民营企业家、天豪集团董事长陈大富先生之子,陈天豪先生,日前在接受本台专访时表示,依托集团在进出口贸易领域的强劲增长,以及即将启动的港岛地产项目,天豪集团总资产有望在年内突破亿元大关,成为我市民营企业发展的新标杆……”

电视屏幕上,适时地切入了一个采访片段。陈天豪!那张我刻骨铭心、曾在暴雨夜狞笑着将我推下深渊的脸,此刻正出现在屏幕里!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名牌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坐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,对着镜头侃侃而谈,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、掌控一切的笑容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野心。

“亿元集团,只是起点。我们天豪的目标,是成为立足鹏城、辐射全国、影响世界的综合性财团……”他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。

轰!

一股冰冷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怒火,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堤坝!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,那只按在背上的手,那声恶毒的诅咒!眼前陈天豪那张得意洋洋的脸,与电视屏幕上的影像疯狂重叠!

“咳!”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,被我强行咽了下去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疼痛,才勉强维持住脸上最后一丝平静。但眼神里的冰冷和恨意,却如同实质的冰锥,让离我最近的马化腾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
我猛地转过头,不再看那刺眼的电视画面,目光重新锁死马化腾,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变得异常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:

“马总,时间不等人。服务器在报警,用户在流失,对手在虎视眈眈。”我指了指那三沓鲜红的钞票,又指了指电视屏幕上还在夸夸其谈的陈天豪(虽然我知道他此刻的产业和互联网毫无关系,但这画面刺激了我),“这笔钱,能救你的命。40%的股份,换一个未来。”我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,“签,还是不签?”

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。只有电视里陈天豪那令人作呕的声音还在聒噪,还有服务器机柜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。

马化腾的脸色变得惨白。他看看那堆救命钱,又看看电视屏幕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富二代,再看看身边伙伴们焦虑、愤怒又带着一丝绝望的眼神。最后,他的目光落回到我脸上,落在我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、冰冷的恨意上。他猛地闭上了眼睛,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。

几秒钟后,他睁开眼,眼神里充满了疲惫、挣扎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。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:

“……笔。”

旁边的曾李青失声叫道:“Pony!不能啊!这条件太……”

马化腾猛地抬手,制止了他,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:“拿股权协议草稿来!改!40%!”

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。曾李青和其他几个伙伴像被施了定身法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的领头人。马化腾没有看他们,只是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
一份打印出来、带着油墨味的简单股权转让协议草稿被拿了过来,上面还有多处手写的修改痕迹。马化腾颤抖着手,在乙方(投资方)的位置,签下了他的名字——“马化腾”。笔迹有些歪斜,带着力透纸背的沉重。

然后,他把协议和笔推到我面前。

我拿起笔,目光扫过协议上那关键的一行:“甲方(林峰)以现金叁万元人民币(¥30,000.00)投资,获得深圳市腾讯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40%股权。”没有一丝犹豫,我在甲方处,签下了自己的名字——“林峰”。笔走龙蛇,力透纸背,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快意。

放下笔的那一刻,我清晰地感觉到,历史的河流,在我面前,硬生生地拐了一个弯。

就在协议签署完毕,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近乎窒息时,我腰间别着的摩托罗拉BP机,突然“嘀嘀嘀!嘀嘀嘀!”地尖锐鸣叫起来!打破了这凝固的寂静。
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。

我面无表情地解下BP机,拇指按动小小的按钮。绿色的液晶屏幕上,跳出一行简短的信息,来自建设银行的短信通知(那个年代BP机可以接收简单的银行通知):

“您尾号8810账户转入金额:¥10,000,000.00,余额 ¥12,060,000.00。”

八位数!一千两百零六万!

那一长串的“0”,在小小的绿色屏幕上,闪烁着冰冷而炫目的光芒。

我抬起眼皮,目光平静地扫过办公室里一张张震惊到呆滞的脸,最后落在马化腾那写满难以置信的苍白面孔上。我嘴角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扬了扬手中的BP机,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可见。

没有说一个字。

但无声的震撼,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。电视里,陈天豪还在高谈阔论着他“即将破亿”的家族资产,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空洞、遥远而可笑。

我拿起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股权协议,小心地对折好,放进衬衫内侧的口袋,紧贴着心脏的位置。然后,拎起那个已经空了的旧帆布书包,转身,拉开办公室的门。

深秋午后的阳光,带着暖意涌了进来,将我笼罩。身后,是死一般的沉寂,以及无数道凝固的、复杂的目光。

我迈步走了出去,没有再回头。

门,在我身后轻轻合上,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
……

时间,1999年12月31日。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夜晚。

深港两地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旧交替的、近乎狂热的躁动。维多利亚港两岸,早已是人山人海,等待着迎接新千年的盛大烟花。巨大的“2000”字样灯光装置耸立在港岛的高楼之间,璀璨夺目。

尖沙咀,半岛酒店顶层的行政酒廊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,是堪称世界级的璀璨夜景:中环摩天大楼的霓虹勾勒出钢铁森林的轮廓,维港海面上游弋的观光船灯火通明,倒映在墨色的海水中,流光溢彩。远处,为跨年烟花秀准备的浮台隐约可见。酒廊内,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光晕,衣香鬓影,低沉的爵士乐流淌,穿着考究的侍者托着银盘无声穿梭。这里是金钱与权势的秀场,空气中浮动着香槟、雪茄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。

我坐在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,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。身上是一套在深圳罗湖商业城量身定做的藏青色西装,剪裁合体,很好地遮掩了我依旧略显单薄的身材,衬得整个人沉稳了几分。这是今晚这场“狩猎”的必要伪装。

我的目光,并非投向窗外即将上演的视觉盛宴,而是牢牢锁定在面前一台打开的IBM ThinkPad 笔记本电脑屏幕上。屏幕幽幽的蓝光照亮我的脸,上面开着一个简陋但专业的证券交易软件窗口——香港联交所实时行情。另一侧,则是一个不断跳动着数字和复杂K线图的窗口——国际外汇保证金交易平台。

我的猎物,正是陈天豪家族的核心命脉——天豪集团(HK:0837)的股票,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美元短期过桥贷款!

过去的一个多月,我像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蜘蛛,调动着我能动用的所有资源和人脉(主要是通过赛格市场积累的几个消息灵通的掮客),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大网,耐心地收集着关于陈家的信息碎片。陈大富起家于灰色地带的走私(早期电子产品、后来是冻肉),靠着胆大和关系网迅速膨胀。陈天豪这个二世祖,比他老子更贪婪,也更愚蠢。他瞒着家里,利用天豪集团在银行的授信额度,以进口电子元件的名义,套取了大笔短期美元贷款,然后偷偷挪用到香港,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杠杆,押注在几支他“看好”的、被国际游资疯狂炒作的科技网络股上!

他幻想着复制美国纳斯达克的疯狂,一夜暴富,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填回窟窿,甚至大赚一笔。但他不知道,或者根本不愿去想,一场席卷全球科技股的泡沫破裂风暴,已经在地平线上露出了狰狞的獠牙。

我电脑屏幕上,那几支被陈天豪重仓持有的仙股(Penny Stock),股价曲线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,在短暂的、回光返照般的抽搐后,正以一种令人绝望的斜率,义无反顾地向下俯冲!每一次微小的反弹,都引来更猛烈的抛售浪潮。绿色的数字(港股下跌为绿)不断跳动,跌幅迅速扩大:-5%... -8%... -12%……

酒廊内优雅的背景音乐,窗外维港越来越喧嚣的期待欢呼声,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。我的世界里,只剩下屏幕上那冰冷跳动的数字,以及指尖在触摸板上精准而冷静的滑动。每一次点击,都伴随着巨额资金的调动。

时机已到。

我调出天豪集团(0837)的股票界面。它的走势相对平稳,甚至因为市场对“跨世纪行情”的盲目乐观而略有上扬。但这虚假的平静,即将被我亲手打破。

深吸一口气,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,点开外汇交易平台。账户里,是我这几个月通过股票、外汇市场谨慎操作积累的,以及利用刚刚获得的腾讯股权作为隐性信用背书(虽然法律上不能直接抵押,但在某些灰色渠道足以作为“实力证明”),通过香港地下钱庄拆借来的庞大资金——近八百万港币!加上交易平台提供的十倍杠杆,可动用的资金量瞬间放大到八千万!

我将这笔天文数字般的“弹药”,全部押注在美元/港币汇率的一个方向:做空港币!或者说,做多美元!

杠杆的威力,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巨大的卖单像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向本就因亚洲金融危机余波而脆弱的港币汇率!屏幕上,美元/港币的汇率曲线,猛地向上窜起一个陡峭的尖峰!7.78…7.785…7.79…!

几乎在同一秒!我手指如飞,在港股交易软件上,对天豪集团(0837)下达了指令:市价!融券卖出!最大可用额度!

十倍杠杆加持下,相当于数千万港币的空单,如同决堤的洪水,轰然砸向0837的盘面!原本平静的股价,像被一柄巨锤击中,瞬间崩坍!

-3%! -5%! -8%!

断崖式暴跌!

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。不明真相的散户、敏锐的跟风盘、被触及止损线的程序单……无数卖盘蜂拥而出,瞬间将股价砸向深渊!屏幕上,代表0837的那条线,从平缓的丘陵,瞬间变成了陡峭的悬崖!

半岛酒店另一层的豪华宴会厅里,此刻正觥筹交错。巨大的水晶灯下,陈天豪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色礼服,头发梳得油光水亮,正端着一杯香槟,被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簇拥着,意气风发地高谈阔论。他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得意,享受着周围人阿谀奉承的目光。

“天豪哥,听说你家在深圳湾拿的那块地,年后就要动工了?到时候可别忘了带兄弟们去见识见识啊!”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谄媚地笑着。 “小意思!”陈天豪大手一挥,香槟酒液晃出杯沿,“那只是开胃菜!我爸说了,等明年集团在港股站稳脚跟,融资渠道打开,整个珠三角,都是我们天豪的舞台!破亿?哼,那只是起点!”他模仿着电视上他父亲的语气,却显得更加浮夸和狂妄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黑西装、脸色煞白如纸的助理,跌跌撞撞地冲进宴会厅,完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,径直冲到陈天豪身边,几乎是扑在他耳边,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:

“豪少!不好了!出大事了!我们的股票!0837!崩盘了!暴跌超过15%!还有……还有银行!好几家银行刚刚同时打电话来催债!说……说我们抵押的股票价值严重不足,要求立刻追加保证金!否则就要平仓!还有……还有挪用的那笔美元贷款……国际游资那边也在疯狂催收!利息……利息已经滚到天文数字了!豪少!怎么办啊?!”

陈天豪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结,像一张劣质的面具,一寸寸碎裂、剥落。手中的香槟杯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,昂贵的液体和金黄的酒液四溅开来,染污了他白色的裤脚。他猛地抓住助理的衣领,眼珠子因为极度的惊骇和不信而暴突出来,血丝密布,声音扭曲变调:

“放屁!不可能!你他妈再说一遍?!”

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投向这失态的一幕。背景音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流淌着。窗外的维港,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惊呼声——璀璨夺目的跨年烟花秀,开始了!

轰!轰!轰!

姹紫嫣红、形态万千的巨型烟花,在墨蓝色的夜空中轰然怒放!金色的瀑布,银色的柳条,火红的花朵……将整个维多利亚港映照得如同白昼,也透过巨大的落地窗,将宴会厅里陈天豪那张因极度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,映照得清清楚楚。

他失魂落魄地松开助理,踉跄着后退两步,撞翻了身后的椅子。他茫然地抬起头,看向窗外那片属于整个世界的、象征着希望与新生的绚烂光芒。那光芒如此盛大,如此辉煌,却冰冷地照不进他此刻已沦为地狱的瞳孔。

烟花炸响的轰鸣,掩盖了他喉咙里发出的、野兽般的绝望嘶吼。他双腿一软,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,昂贵的白色礼服沾满了香槟的污渍和灰尘。周围那些刚才还谄媚逢迎的面孔,此刻只剩下惊愕、疏离和毫不掩饰的鄙夷。

顶楼行政酒廊的角落。

我轻轻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。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字(暴跌)和窗外照亮天际的绚烂烟花,形成一幅残酷而绝美的画面。

桌上的诺基亚8810(这是我用第一笔倒卖配件的利润买的“奢侈品”),屏幕亮了一下,一条新短信进来。

发信人显示:张律师(深圳)。 内容极其简短:“陈天豪,涉嫌巨额金融诈骗、挪用资金,已控制。陈大富,涉走私及行贿,边控,协查中。”

我端起那杯一直没动的苏打水,冰块早已融化,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。隔着冰冷的玻璃杯,我看着窗外那场属于1999年最后的、也是最盛大的狂欢。

远处维港上空,最大的一朵金色烟花轰然绽放,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,也照亮了我平静无波的眼底。

杯中的清水,倒映着窗外璀璨的流光,也倒映着我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侧脸。1999年的最后一秒,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烟花的轰鸣中,悄然滑过。

2000年,来了。

我仰头,将杯中微凉的水一饮而尽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50: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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